作者：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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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乱世，既出英雄豪杰，也出绿林草寇。

最有名的巨匪当属张作霖。他出身贫苦，投身绿林，势力壮大被招安。身为清廷武官的张作霖，剿灭杜立三等土匪势力，消除蒙患，地位提升，先后担任奉天督军、东三省巡阅使等，号称“东北王”，成为北洋军奉系首领。

第二次直奉战争胜利后，张作霖打进北平，任陆海军大元帅，权重一时，可谓最著名的东北悍匪。

遍地的绺子，每时每日都上演着“大鱼吃小鱼“的故事，所以大都昙花一现，很难做大做强。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东北生存下且势力较大的有“四大旗杆”之说，其中最大的“旗杆”，久立不倒且实力较强的，当属谢文东。

（一）揭竿而起，绿林好汉成抗日英雄

谢文东，原名谢文翰，满族。

在那片泛称“北大荒”的黑土地，到处荒原，“土地一攥都能出油，插根草棍都能结籽”。他家人多劳力多，垦荒种地盖房买牛卖木材，生活渐富成为小地主，之后买枪护院，当上了当地的保董兼自卫团长。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开始往东北地区武装移民，激起当地民众反抗，日军决定没收各户枪支，这无疑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

1934年3月8日，谢文东振臂一呼，全区六个保2000多人参加暴动，解除了太平镇伪警署武装，袭击了伪县长带来的30多名伪军，缴获枪支弹药数千发。

3月10日，谢文东率领暴动队伍，阻击了前来增援的日本关东军第十师团六十三联队饭冢朝吾大佐带领的一队日军和一队伪军警，饭冢大佐被愤怒的农民活活打死，伪警察大队长盖文义、铃木少尉等17名日伪军被击毙。从此，谢文东走上了抗日道路。

由于饭冢是日本侵占东北以来被打死的第三名大佐级军官，此事惊动了日本天皇。天皇追封饭冢为少将，还在依兰为他建立了“忠魂碑”，称他为“开拓之父”。

3月12日，一战成名的谢文东率队伍撤出太平镇，部队取名“抗日民众救国军”，谢文东为总司令，这支队伍成为东北抗日义勇军中的一支重要力量。

（二）就任东北抗联军长，与杨靖宇平级

从那之后，谢文东率领抗日民众救国军，在九里六屯、孟家岗等地和日伪军作战。然而，由于这支抗日队伍没有明确的抗日纲领，也缺少战斗决心信心，后来在敌人诱降和军事讨伐的双重打击下，于1934年10月在依兰桦木岗惨败，谢文东仅带十几名部下逃入依兰县吉兴河深山中。

1935年1月，谢文东与李华堂相遇。在李的劝说下，谢文东找到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军长赵尚志。同年春，在赵尚志的帮助下，三方协议成立东北反日联合军总指挥部，谢文东和赵尚志并肩战斗。

1935年3月9日，他们联合攻打了方正县城，打死日本警察队长和日警佐、警尉5人，烧毁日本参事官、指导官住宅，缴获枪支弹药和其它物资。8月，联合袭击了依兰县兴隆镇。9月，又与第三、四军各一部联合攻打了前刁翎。

1936年1月26日，谢文东参加了由赵尚志等召集的东北反日联合军扩大联席会议，被推举为顾问部委员长。1936年9月18日，苏联方面指示抗联改编时，谢文东的民众救国军被改编为东北抗日联军第八军，谢文东为军长，成为当时和杨靖宇平级的指挥员。

（三）军长投降，抗联八军全军覆没

谢文东正式加入抗联后，提高部队素质，整顿纪律，发展队伍。抗联第八军配合各抗日部队，多次与日伪军战斗，给敌人很大打击，成为当时松花江下游一支重要抗日武装力量，粉碎了敌人以宾县、木兰、通河、汤原、依兰五县为中心的1936年秋冬“大讨伐”。

1937年3月，第八军协同抗联第三、四、五、九军，围攻了依兰县城。8月，与五军在五道岗伏击，歼敌300余人。

从1938年下半年开始，日本为巩固在东北的战略基地，将最精锐的关东军8个师团全部派到东北，对东北抗联进行军事“讨伐”、诱降和封锁。由于日军采取“集团部落”“保甲连座”等手段，隔离抗联与群众的联系，破坏抗联的生存条件，东北抗联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

当时东北抗联共11个军，总兵力最多时4万多人，在敌人疯狂围剿下损失惨重伤亡巨大，最后队伍锐减到不足2000人。抗联的一部分，由周保中、李兆麟率领，被迫陆续撤退到苏联境内，成立了抗联教导旅。另一部分，完全被日军围困在深山老林中。

谢文东的抗联八军，也由原来4000多人锐减至一二百人。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谢文东先后有8位亲人被日军杀害，他的队伍最后也只剩下十几个人。手下7个师长，2个战死，5个投降，副军长滕松柏、副军长兼七师师长赫奎武都先后率部下投降。

在部下的劝说下，谢文东也产生了动摇。1939年3月19日，谢文东带着军部仅有的24名部下，从深山中走出来，向日伪投降。至此，抗联八军全军覆没。

（四）跪在日本东京“忠魂碑”前“谢罪”

客观分析抗联除战死之外，投降者较多，原因有以下几点：

一是东北的冬天环境恶劣生存极为艰难。

战场牺牲易，填腹取暖难。被一群武器精良的敌人日夜追击围剿，东躲西藏，风餐露宿，白天不能点火怕被发现，晚上不敢睡觉怕被冻死，缺衣缺粮缺弹药，仅凭信念苦苦支撑，残酷难以想象。我军历史上共有红军长征、赣南游击和东北抗联三个艰难时期，按毛主席的话说，犹以抗联为最。

二是抗联部队鱼龙混杂。溃散的东北军、占山的土匪、揭竿的农民、倒戈的伪军等，混在一起，一些人不坚定，也在意料之中。

三是频繁的战斗使得部队没有时间改编、休整及接受教育。来不及培养牺牲精神和坚强意志，缺少成为核心的党员及支部，往往靠“拜把子”维持凝聚力。对于谢文东个人来说，有个重要因素是亲眼看到夫人和长女就冻死在他身边，不忍心跟随自己的最小的四儿子紧步后尘，想给谢家留个后。

谢文东投降后，被押送到长春，日本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和伪满“总理大臣”张景惠亲自会见他，对谢文东给予特殊礼遇，并许诺要委任他为高官，但被谢文东拒绝。

从新京返回依兰途中，谢文东企图从船上跳入松花江中自溺，被押解人员及时发现和制止，自尽未遂，日满从此对他的生活和起居严格监控。

日本人千方百计拉拢诱惑，专门安排飞机拉着谢文东去东京，谢成为抗日将领中唯一赴东京见过裕仁的人，并低三下四向日本表示“反省”，跪在所谓“忠魂碑”前“忏悔谢罪”。从他下跪那一刻起，就留下千古骂名。

要知道，这距离他八名亲人被日军屠杀也没有几个月。他的幼女是被日军俘获后，被奸淫侮辱后活活虐杀，家仇国恨，怎敢弃忘？这一跪，曾经的英雄成为败类，并把自己牢牢钉在耻辱柱上。

这不禁让我联想起1946年8月16日，在东京审判日本战犯时，溥仪现场作证。当法官问溥仪前往日本见天皇时，裕仁送他标志日本皇权的神器宝剑和镜子带回东北的事，溥仪回答说：“是的，这是我一生中遭受的最大耻辱！”

从日本回到黑龙江勃利，日本人出于拉拢的目的，给谢文东盖了5间砖瓦房，划给他土地和牧场，并任命他为鸡西城子河煤矿把头。我查阅了很多资料，都没有谢文东带领日军去“围剿”抗联的记载，要知道，杨靖宇就是死在叛徒程斌的手里啊！谢文东在冰天雪地里坚持抗战，投降后未任日伪官职，作为一名前军长，去干了煤矿把头。

还有一件事至今流传，日军杀害赵尚志后拿不准其身份，就找谢文东辨认，谢文东仔细端详后轻声道：“人死了，弄口好棺材吧！”起身转头时，已泪流满面。

（五）再投蒋军，与昔日战友为敌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10月，谢文东在七台河市勃利县组建第五战区先遣军第三军，被蒋军任命为军长。

11月，曾任抗联第四军军长的李延禄以老战友的关系，多次给谢写信，让他认清形势，相信政策，不要上蒋军的当。经过谈判，谢文东阳奉阴违，同意将其部编为三江人民自治军，暗地里却把队伍调往别处。

11月下旬，蒋军特派员武康策反谢文东，谢遂将队伍改编为“东北第十五集团军第一先遣军”，后又改为合江省保安军第二集团军，谢任中将司令官。谢文东拉起了几千人的队伍，流窜于勃利、依兰、林口、鸡西等县，与我军为敌，烧杀抢掠，破坏解放区根据地。

解放战争初期，两军实力相差巨大。蒋军有430万正规军，大都是美德装备，接受日军投降近10亿美元的军用物资，美国又给了蒋近60亿美元的军事援助，拥有强大的经过对日作战、远征印缅考验的陆军以及海空军。

而这时的我军，仅有130万小米加步枪的军队，除了老百姓，没有任何援助。所以，蒋才敢叫嚣“三个月消灭”。也正因此，谢文东之流才顽固与我军为敌。

1946年，蒋军攻陷四平，进占长春、吉林，到处攻城略地，林彪手中只有匆忙抽调出关的10多万联军，被一路追杀一路撤退，甚至准备放弃哈尔滨。1946年3月，方强领导的359旅部队进驻勃利和桦南后，几次和谢文东交战，谢虽然被打得四处逃窜，就是拒不投降。

1946年秋，谢文东流窜到夹皮沟，11月20日逃到四道河子至五虎咀子之间的一个小山神庙时，被359旅八团五连战士活捉，随后被公审处决，时年正好60岁。

（六）被摄像机“现场直播”活捉过程

抓捕谢文东非常有戏剧性。为了宣传我军剿匪的战斗过程，时任东北电影制片厂副厂长的徐肖冰跟随剿匪部队进入深山老林，准备制作一部名为《活捉谢文东》的纪录片。

一天中午，战士们正在一个避风的坡下生火，徐肖冰也把已经冻得不能转动的摄影机凑到火跟前，放哨的战士忽然跑来报告，说在前面发现了几个人的脚印。在这样的天气，老百姓是绝不可能到山里来的，这脚印一定是土匪留下的。排长命令分散搜索，一会就看到有个小庙和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其中一个胖子正跪在地上喃喃地祈祷。战士们喝令他们举手缴械，可是这几个人不但不听，还向我战士开枪射击。

经过一阵枪战，两个土匪被击倒，剩下一个胖子，以一棵大树为依托继续顽抗。战士们分几路包抄过去，徐肖冰也冒着飞射的枪弹冲了上去，并将摄影机架好对准那个土匪打开机器。这个大胖子正靠着树射击，猛地看见一只大口径的“武器”已经瞄准了他，吓得一哆嗦，枪掉到雪里，冲着摄影机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双手。

战士们上去将这人捆了个结实，一看此人正是谢文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摄影机竟然成了活捉谢文东的武器。因为他是对着镜头投降的，这一场面也正好被摄入了镜头。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真实的“座山雕”其实没有被打死，因为当年东北被日本人占领时，“座山雕”没有屈服，而是与日本人战斗多年并杀死许多日本人，我军剿匪时虽然抓住了他并关进监狱，但审判时认为他虽然是土匪，却没有屈服于日本，没有丢失气节，因为他的功绩并没有杀他。他是犯毒瘾去世的，寿命超过70岁。

（七）想起杨靖宇的话：我们中国人都投降了，还有中国吗？

在电脑里敲下这么多的文字，深刻或细腻我没细想，只想把那个年代和那个“老谢头”完整地呈现给读者。这就是残酷却真实的历史，这就是短暂却复杂的人生。此刻的桌前，我心异常地平静或者说不平静，在那个苦难深重的年代，有人苟且偷生，有人轰轰烈烈，也有“老谢头”这样的由英雄到汉奸的草莽。

这时，我想起了杨靖宇，想起他战斗到仅剩自己一人时，还在大雪没膝的山林里奔跑，把矮小的日本人远远甩在后面。想起他对老乡说的话：“我们中国人都投降了，还有中国吗？”想起日军解剖杨靖宇尸体后在胃中只找到草根、树皮甚至棉絮的震撼，想起曾围剿杨靖宇的岸谷隆一郎的自杀及遗书上留下的话：“中国拥有杨靖宇这样的铁血军人，一定不会亡国。”想到这，我的眼睛有些湿润。这，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才是民族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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